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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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深的《共同居住管理规范》在当晚八点整，准时出现在了陆衍的邮箱里。
附件足足有二十页。
陆衍盘腿坐在酒店套房柔软的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啃着外卖炸鸡，一边滑动鼠标滚轮，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第二条，公共区域（客厅、厨房、餐厅）使用时间划分：甲方（顾云深）享有早晨6:00-8:00，晚上19:00-21:00的优先使用权；乙方（陆衍）享有早晨8:00-10:00，晚上21:00-23:00的优先使用权。非优先使用时段如需进入，需提前2小时向对方发出书面申请……”
“第五条，卫生标准：所有个人物品不得出现在公共区域。厨房使用后须恢复至初始状态，台面不得有任何水渍、油污及食物残渣……”
“第十条，噪音控制：室内说话音量不得超过55分贝，禁止在公共区域播放音乐、视频或进行任何可能产生噪音的活动……”
“第十五条……”
“顾云深！”陆衍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可乐，对着屏幕咬牙切齿，“你当是在写嵌入式系统底层协议吗？！”
他愤愤地抓起手机，想打电话过去痛斥一番，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最终还是泄了气。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回复邮件，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收到。明天搬，下午三点，门口见。别忘了带记号笔。”
第二天下午三点，那栋位于顶层的豪华复式公寓门前，陆衍靠着他那辆骚包亮***的跑车引擎盖，看着顾云深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稳稳停下。
顾云深下车，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手里还真提着一个透明的文具盒，里面躺着几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神情肃穆得像来参加项目验收。
陆衍吹了声口哨，指了指自己身后那辆塞得满满当当的跑车，以及后面跟着的一辆小型货车：“顾总，规矩人。我就带了点‘必要’的个人物品。”
顾云深的视线扫过从那辆货车车厢缝隙里露出来的、色彩斑斓的乐高零件包装盒一角，以及几箱明显是游戏光碟的箱子，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用指纹打开了公寓大门。
公寓内部是顶尖设计师的作品，极简、空旷、充满未来感，银灰与纯白的主色调，冰冷得像是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很好，很适合划界线。”陆衍打了个响指，率先走进去，从顾云深手里的文具盒中精准地抽出一支蓝色油性笔，蹲在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羊毛地毯边缘，比划了一下，“以此为界，东边我的，西边你的。厨房和餐厅……啧，有点难分，暂时共用，但严格执行你的‘时间表’，如何？”
顾云深看着他毫不心疼地在价值不菲的地毯边缘画下那道歪歪扭扭的蓝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两个人无声的“领土扩张”。
陆衍指挥着工人，将他的乐高、游戏机、成箱的零食和色彩跳跃的懒人沙发搬进东侧的区域，瞬间将那片的性冷淡风格冲击得七零八落。他甚至带来了一个半人高的复古街机，通体闪烁着廉价的彩色LED灯光，与这公寓的格调格格不入。
而顾云深西侧的区域，则只有两个沉默的黑衣助理，搬进来几个巨大的、密封着的板条箱（陆衍猜那是他的服务器机组），一个装着寥寥几件衣服的行李箱，以及一个……猫包？
陆衍好奇地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顾云深打开猫包，一只圆滚滚的、穿着定制小西装的橘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出来，熟稔地跳上西区那张看起来就价格惊人的单人沙发，揣着爪子趴下了。
“你还养猫？”陆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协议并未禁止饲养宠物。”顾云深检查着板条箱，头也没抬，“它叫‘凯撒’，很安静，不会越界。也希望陆总……的那些‘朋友’，能遵守规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衍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陆衍撇撇嘴，没接话，心里却莫名觉得，会给猫穿小西装的男人，似乎也没那么像机器人。
划分完公共区域，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领地”。陆衍的房间朝东，有一整面落地窗，视野开阔。他毫无形象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长舒了一口气。和顾云深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哪怕隔着墙，都让人觉得空气密度增加了。
晚上九点零一分，属于顾云深的公共区域使用时间结束。陆衍掐着表，像等待出击的士兵，准时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西区顾云深的房门紧闭着，门下缝隙透出一点冷白的光。那只叫凯撒的橘猫依旧在沙发上揣着手，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陆衍得意地晃到厨房，打开双开门冰箱，想找点喝的，结果被里面整整齐齐、贴着标签排列的矿泉水和成分单一的健康餐食惊呆了。简直像个小型生化实验室的样品库。
“一点人间烟火都没有……”他嘟囔着，把自己带来的几瓶冰镇橘子汽水塞进冰箱门架，那抹亮橙色瞬间破坏了冰箱内部的“秩序感”，让他心情莫名愉悦。
他拿了一瓶汽水，靠在料理台边，啪一声打开，碳酸气泡欢快地涌上来。就在这时，西侧顾云深的房门无声地开了。
顾云深大概是刚结束视频会议，还戴着那副防蓝光的平光眼镜，他看到厨房里的陆衍，脚步顿了一下。
“我的使用时间到了。”陆衍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理直气壮。
顾云深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瓶冒着气泡的橙色液体上，又扫过冰箱里多出来的那几瓶“异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嵌入式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
两人一个靠着中岛台，一个站在饮水机边，中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以及那条无形的“三八线”。空气里只有陆衍喝汽水时细微的吞咽声，和凯撒偶尔甩动尾巴的声音。
沉默像粘稠的胶质。
“所以，”陆衍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用汽水瓶指了指顾云深，“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我们是合伙开公司，不是合租宿舍，顾总。整天对着你这张冰山脸，我怕我灵感枯竭。”
顾云深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隔着镜片看他，眼神没什么温度：“我的存在是为了确保合作顺利进行，而不是提供灵感。如果陆总觉得不适，可以尽量减少我们非必要的碰面。”
“你……”陆衍被他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碳酸气泡差点冲到鼻子里。他放下汽水，扯出一个假笑，“行，你厉害。顾云深，你的代码里是不是从没写过‘意外’、‘惊喜’这种词？”
“意外通常是系统漏洞的表现，而惊喜，”顾云深放下水杯，语气平淡，“是概率低于0.1%的小概率事件，不具备规划价值。”
说完，他不再看陆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那身冷气也一并带走。
陆衍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气得磨了磨后槽牙，仰头把剩下的半瓶汽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却没能压下心里的那点无名火。
他低头，看着料理台光洁的表面上，自己刚才不小心滴落的一小滴橙色的汽水渍，在顶灯下反射着微光。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立刻擦掉。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滴在完美无瑕的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的污渍，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点开那个几乎从未有私人对话的、置顶的备注为“冰山”的联系人，将照片发了过去。
附言：
【陆衍】：顾总，不好意思，手滑，越界了。[吐舌头]】
他等了几分钟，对面毫无回应。
就在陆衍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这种无聊挑衅，准备回房时，手机屏幕亮了。
【冰山】：根据《规范》第5.3条，请立即清理。下不为例。】
陆衍看着那条一本正经的回复，愣了两秒，随即，一个人在这空旷冰冷的客厅里，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扯了张厨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了那滴汽水渍。
台面光洁如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道歪歪扭扭的蓝线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