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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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光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整整三天。
她像一台上紧发条、濒临过载的机器，疯狂地交叉分析芯片数据和陈梦生的遗物情感光谱。睡眠被压缩到每天不足两小时，靠高浓度营养液和甘草糖维持清醒。
她对那道疤痕进行了无数次高精度扫描和创伤动力学模拟，结论清晰而冰冷：疤痕的形态与“记忆”中门框金属棱角的撞击角度存在误差。
它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造成的规整创伤。
记忆是假的。伤疤，也可能来历不明。
第四天凌晨，她终于在那堆狂乱的情感数据流中，捕捉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规律性“噪声”。
它像幽灵的回声，隐藏在陈梦生情感光谱的极高频段，以特定的斐波那契数列间隔重复，最终指向一组地理坐标——位于雾江下游旧船坞区域地下的非法数据交换节点，黑市中人称“琉璃坊”。
那里是系统阴影下的法外之地。
当夜，陆拾光换上一件深灰色、带主动光学迷彩涂层的连帽衫，将必要的设备藏在特制夹层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老城区湿冷的夜色。
琉璃坊的入口伪装成一家自助洗衣店最里侧的大型烘干机。需要以特定频率激活身体植入体的共振模式，才能让沉重的金属门滑开。
门后倾泻出的声浪和光线，瞬间将人吞没。
这是一个由废弃防空洞改造而成的巨大洞窟。震耳欲聋的融合电子音浪捶打着鼓膜，空气中混合着廉价神经**的甜腥、汗液和地下潮气特有的霉味。
扭曲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诱惑字眼：
“瞬时狂喜，安全无痕”
“记忆增强，成就非凡人生”
陆拾光压低帽檐，谨慎地在拥挤喧嚣的场所中移动，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她转头，看到那个蜷缩在生锈金属货运箱上的身影。
非常年轻，瘦得惊人。身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黑色工业防护服，袖口有反复缝补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即使在昏暗光线下，那双虹膜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色泽——如同被打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琉璃，内部仿佛有细微的数据流在窜动，闪烁着冰冷而破碎的光。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缓慢地抬起眼皮。
她的眼神空洞，疲惫，深处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痛苦。
“你……”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嘶哑，“你看得到‘线’吗？”
陆拾光一愣：“什么线？”
“数据的线。情感的线。”女孩喃喃着，无意识地抬起瘦可见骨的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它们缠在每个人身上，像蜘蛛网。”
她指向不远处一个兜售“成*****记忆”的男人：“他是金色的，喜悦，但很薄，很廉价。”
手指移向另一个靠在墙边、眼神涣散的女人：“她是深灰色的，空洞，被……被抽干了。”
陆拾光心中猛地一动。
她走近几步，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孩齐平：“你能看到情感的……颜色？”
女孩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将那双破碎琉璃般的瞳孔聚焦在陆拾光脸上。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扫描。
“你……你很奇怪。”她吃力地说，“你身上有两种颜色在打架。”
“一种是……很旧的、暖暖的***，但被一层厚厚的、像塑料布一样的东西包裹着，闷住了。”
“另一种是……是冷冷的蓝色，像手术刀，很锋利，正在……割那层塑料。”
陆拾光呼吸一滞。
旧的暖***……是她被篡改前的真实童年记忆底色？
冷蓝色的手术刀……是她现在追寻真相的冰冷意志？
“你叫什么名字？”陆拾光尽量让声音平和。
“星见。”女孩回答，随即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嘴，袖子滑落，露出手腕内侧几个已经愈合的圆形疤痕——那是标准神经接口非正规移除后留下的痕迹。
陆拾光的心沉了沉。
她想起了芯片里那些穿着束缚服的儿童背影，“摇篮计划”、“情感电池”这些冰冷的词汇。
“你需要帮助吗？”
星见放下手，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笑：“代价。读取‘数据线’的代价。痛觉……兑换算力，很公平的买卖，不是吗？”
她轻轻哼起一段古怪的、带着电子杂音的旋律，像是某个早已被取缔的早期情感诱导广告歌谣。
陆拾光瞬间将一切串联起来。
她保持蹲姿，声音压得更低：“星见，你知道‘情感锚点’吗？或者……‘摇篮计划’？”
“摇篮”二字仿佛触发了噩梦开关。
星见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骤然缩紧，里面翻涌起滔天的恐惧，随即被更强烈的恨意取代。
她猛地伸出冰凉的手，死死抓住陆拾光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锚点……”她嘶声道，“是囚笼！是……钉进灵魂里的、烧红的钉子！”
情绪激动之下，她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自己防护服的后领，用尽力气向旁边扯开，同时扭过瘦弱的身体。
“你看！你看啊！”
陆拾光倒吸一口冷气。
女孩纤细的后背上，沿着脊椎，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个金属电极接口！
它们像一串扭曲的蜈蚣脚，粗暴地嵌入皮肉之中。有些接口边缘的皮肤呈现出焦黑的疤痕和增生的***组织。
“维纳斯……‘电池’……他们抽……”星见的话语断断续续，“还用‘锚’……钉住……不让你‘响’……”
就在这时——
陆拾光藏在袖中的便携扫描仪，因为近距离接触星见情绪剧烈波动的身体，自动进行了浅层生物电扫描。
扫描信号触发了星见体内某个隐蔽的、属于维纳斯集团的追踪信标！
刺耳的警报声突兀响起！
紧接着是粗暴的呵斥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缉查队！黑市扫荡！所有人原地不动！”
人群瞬间炸开，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刺眼的白色探照灯光束扫***来。
星像受惊的小兽，猛地挣脱陆拾光的手。
“不能被抓！”陆拾光瞬间做出判断。
她当机立断，再次抓住星见冰凉的手腕。
“跟我来！我知道出路！”
她逆着人流，拖着几乎迈不动步的星见，冲向深处一个标着“废弃管道”的狭窄金属巷道。
身后传来能量武器发射声和人的痛呼。
在钻入黑暗巷道口前最后一瞬，陆拾光冒险回头瞥了一眼。
几个穿着黑色特**战服的身影已经冲开人群。
为首一人尤其显眼，左眼位置覆盖着一片暗色晶状体，正闪烁着冰冷的扫描微光——
正是之前在陈梦生公寓遭遇的那个义眼追猎者！
是他！他竟亲自带队？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们的身影。巷道陡峭向下，伸手不见五指。
星见因为极度恐惧和体力不支，几乎是被半拖半抱着前进。
然而，在绝对的黑暗和复杂的岔路前，星见却突然挣脱了一些。琉璃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这边……”她声音发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下面……有路。”
陆拾光没有犹豫，紧跟着那两点在黑暗中摇曳的微光，冲入了更深、更未知的黑暗之中。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