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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被撕碎的声音像打雷。纸片雪一样落在我脚边。我妈拍着手上的碎屑,

声音比纸片还薄:“喻燃,认命吧。复读一年,考个师范,稳稳当当多好。清北?

你弟都没考上,你凭什么?”我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头一明一暗,

他闷着嗓子:“你妈说得对。家里没钱供两个大学生,你是姐姐,该让让。”我弟喻杰,

揣着那张三本民办学院的录取书,站在我妈旁边,嘴角压不住笑,眼睛盯着我,全是得意。

“姐,别犟了。听爸妈的。”我看着地上那堆被我妈踩了几脚的彩色碎纸片。

那是我的北大录取通知书。就在刚才,他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把它撕了。上一世,

就是这堆碎纸片,成了我噩梦的开端。我被他们按着头去复读,心气儿散了,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勉强上了个二本。而我弟,拿着家里所有的钱,去上了他那所学费昂贵的民办学院。

毕业后,我在小公司挣扎,他靠着家里托关系找了份清闲工作,

还娶了家里给安排的、有房有车的独生女。我呢?

成了他们嘴里“没本事”、“不孝顺”的老姑娘,

三十多岁还在被催婚、被逼着拿钱补贴弟弟。死在一场加班回家的车祸里,灵魂飘起来,

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我妈抱着我弟哭天抢地,我爸在跟肇事司机谈赔偿金,我的骨灰盒,

孤零零放在一边。现在,我回来了。回到十八岁这年,回到这张录取书被撕碎的瞬间。

我妈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认命了,声音软了点:“燃燃,妈也是为你好。女孩子,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找个稳定工作,嫁人才是正经……”我弯腰。不是去捡碎片。

是捡起我爸扔在地上的、烧了半截的烟头。烟头还烫着。我捏着那点火星,抬起头,

看着我妈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妈,”我打断她,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轻,

“谁说我要去上清北了?”我妈一愣,我爸抬起头,我弟也皱起了眉。“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把手里那点滚烫的烟头,

狠狠摁在桌面上那张崭新的、印着“宏图科技学院(民办)”烫金字样的录取通知书上。

嘶啦——塑料封皮被烫穿一个焦黑的洞,冒出难闻的白烟。“喻杰这张垃圾玩意,

”我盯着我妈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我,也,看,不,上!”“喻燃!你疯了!

”我妈尖叫起来,扑过来就想打我。我爸也猛地站起来:“你反了天了!

”我弟看着自己通知书上那个刺眼的黑洞,眼睛都红了:“姐!你干什么!”“干什么?

”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我妈抓过来的手,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搪瓷茶杯,掂了掂,挺沉。

“不是撕通知书吗?来啊!”我把杯子高高举起,对着桌上喻杰那张冒着烟的通知书,

作势就要砸下去,“一起撕!看谁撕得更碎!”“不要!”我妈魂飞魄散,

整个人扑在桌上护住那张纸,“我的祖宗!你放下!那是你弟的命!”我爸也慌了,

冲过来想夺我手里的杯子:“喻燃!放下!有话好好说!”我弟更是吓得不敢动,

只会喊:“爸!妈!”我看着他们三个惊慌失措、乱成一团的样子。

刚才撕我通知书时的“团结”和“理所当然”,荡然无存。真讽刺。我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没真砸下去。“现在能好好说话了?”“能能能!”我妈抱着喻杰的通知书,惊魂未定,

看着我的眼神像看怪物,“燃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爸喘着粗气:“有话快说!

”我弟心疼地摸着他通知书上的洞,敢怒不敢言。“很简单。”我走到墙角,蹲下来,

把我那张被撕碎的北大通知书,一片一片,仔细地捡起来。纸片边缘锋利,

割得我手指有点疼。但这点疼,比起上一世剜心蚀骨的憋屈,算个屁。“第一,我这通知书,

谁撕的,谁给我粘好。”“第二,喻杰那张垃圾学院的学费,别想动我的奖学金一分钱。

”“第三,家里这台二手电脑,归我。我要用。”“第四,”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三个,

“我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解决。但你们,

以后少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什么?!”我妈第一个炸毛,“你自己解决?你怎么解决?

卖身啊?还有,奖学金?那是你弟……”“妈!”我猛地提高声音,压过她,

“刚才撕我通知书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我是姐姐,该让让?

”我指着喻杰那张破了个洞的通知书:“现在,该他让让了。我的奖学金,就是我的!谁动,

我就把谁那张纸,烧成灰!”我眼神里的狠劲,大概真吓到他们了。我妈嘴唇哆嗦着,

想骂又不敢骂。我爸脸色铁青:“喻燃,你别太过分!电脑给你用可以,

但奖学金……”“爸,”我打断他,语气冰冷,“你们刚才撕掉的,

是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北大。我喻燃,不是废物喻杰,离了家里的钱就活不了。我的路,

我自己走。你们的钱,留着给你们的宝贝儿子填他那无底洞的民办学院吧!”“至于过分?

”我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那一小捧碎纸片,“有你们过分吗?”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喻杰压抑的、委屈的抽泣声。过了好一会儿,我爸才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门槛上,

狠狠吸了一口烟,哑着嗓子:“行……粘!给你粘!”我妈还想说什么,被他一瞪,

憋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去找浆糊。我弟喻杰,怨恨地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不在乎。把捡起来的碎片小心放在桌上,转身就进了那间小小的、堆满杂物的“书房”,

抱出了那台笨重的二手电脑主机。这是我的武器。电脑开机的声音嗡嗡响。

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

名字很简单——【北大通知书被撕碎的女孩】。然后,我对着桌上那堆五颜六色的碎纸片,

拍了一张清晰无比的照片。碎片散落在廉价的木纹桌面上,旁边还扔着半瓶劣质的浆糊,

一把沾着白沫的毛刷,背景是我家斑驳的墙角。构图真实得刺眼。编辑文案:【今天,

我的北大录取通知书被家人亲手撕碎了。原因:我是女孩,家里没钱供两个大学生,

弟弟的民办三本学费需要我的奖学金。他们说,认命吧,复读一年考个师范。】【我不认命。

】点击,发送。做完这一切,**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看着屏幕。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上一世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痛苦、所有被强行按灭的火焰,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我知道这帖子会像一颗炸弹。但我要的,就是爆炸。网络的力量,在2010年,

已经初露锋芒。深夜。微博提示音开始密集地响起。滴滴,

滴滴滴……像一场骤然降临的暴雨。起初是零星几个评论。【真的假的?通知书都敢撕?

犯法了吧?】【重男轻女到这份上?吐了!】【北大啊!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就这么撕了?!】【弟弟三本民办?学费要姐姐的奖学金垫?脸呢?】【坐标同省,

我们学校今年确实有个叫喻燃的保送北大!学神啊!天!居然被撕通知书?】【博主还在吗?

需要法律援助吗?】接着,转发量开始飙升。100。500。1000……天亮时,

我那条微博下面,评论已经过万,转发近三万。私信箱爆炸。有媒体记者发来的采访请求,

有自称律师的人提供无偿援助,有高校招生办的老师留言询问情况,

有无数陌生人发来的鼓励和愤怒。甚至,还有我们当地教育局官微的留言:【已关注,

请博主私信联系方式,我们将尽快核实情况!】我妈大概是听到了我屋里不停的提示音,

哐哐砸门:“喻燃!大半夜不睡觉你搞什么鬼!电脑给我关了!费电!”我没理她。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复了其中一条私信,来自一个认证为【清北招生办-张老师】的账号。

【喻燃同学你好,惊悉你遭遇的不幸,我校深表关切。你的保送资格真实有效,

被毁坏的通知书不影响你的入学资格。如家庭确有困难,我校有完善的助学体系。

请务必保护好自己,尽快与我们联系!电话:XXXX】我记下那个号码。然后,

我点开了一个本地影响力很大的新闻记者的私信窗口。【记者您好,我是喻燃。情况属实。

愿意接受采访。】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一个陌生号码就打到了我那台破旧的按键手机上。

“喂?是喻燃同学吗?我是都市快报的记者刘薇!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关切。我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方便,你说。

”“你微博上说的情况是真的吗?通知书真的被家人撕毁了?能具体说说经过吗?

你现在安全吗?需要帮助吗?”刘记者连珠炮似地问。“是真的。昨晚,我爸、我妈、我弟,

三个人一起撕的。他们觉得女孩读清北没用,想让我复读考师范,

省下钱给我弟交民办学院的学费。我拒绝了。他们就把通知书撕了。我现在在家,暂时安全,

但我需要舆论和法律的支持。”我的声音很平静,条理清晰,不带任何哭腔,

反而更显出一种冰冷的控诉力量。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裸的陈述冲击到了。

“明白了。喻燃同学,你非常勇敢!我们报社高度重视这件事,

想对你进行一个独家深度采访,你看可以吗?我们也会联系警方和教育部门介入,

保障你的权益!”“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你说!”“采访地点,必须在我家。

我要他们亲眼看着。”“……好!”刘记者几乎没有犹豫。挂了电话,**在冰冷的墙壁上。

手指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有些发白。门外,我妈的声音又响起来,

带着明显的不安和烦躁:“喻燃!你死屋里了?出来吃饭!一天天就知道玩那破电脑!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客厅里,气氛很诡异。我爸闷头喝粥,眉头拧成疙瘩。

我妈端着碗,眼神躲躲闪闪,时不时瞟我一眼。喻杰则完全蔫了,缩在角落,眼睛红红的,

大概还在心疼他通知书上那个洞。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燃燃……”我妈罕见地放软了语气,试探着开口,“昨天……是妈太急了。

通知书……妈给你粘,行不?你看,粘了不少了……”她指了指桌上。

那些碎片被勉强拼凑起来,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像一块巨大的、丑陋的伤疤。

北大鲜红的印章,被胶带割裂得支离破碎。“不用粘了。”我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眼皮都没抬,“没用了。”“怎么没用!”我妈急了,“粘好了,不是还能去报到吗?

”“报到?”我抬眼,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谁告诉你们,

撕了通知书,我就去不了北大了?”我爸猛地抬起头。喻杰也愕然地看过来。

“你……你什么意思?”我爸声音发沉。我放下碗,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把那条已经转发数万、评论爆炸的页面,直接怼到他们眼前。屏幕上,

是那张刺目的碎通知书照片,还有下面密密麻麻的评论,全是愤怒的声讨。

我爸浑浊的眼睛盯着屏幕,脸色一点点变白。我妈凑过去看,只看了几眼,

就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嘴唇哆嗦:“这……这什么?你……你发网上了?你疯了吗喻燃!

家丑不可外扬你懂不懂!”“家丑?”我收回手机,声音冷得像冰,

“你们撕我通知书的时候,怎么不怕丑?逼我让出奖学金的时候,怎么不怕丑?

现在觉得丑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妈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你让你弟以后怎么做人?喻燃!你心肠怎么这么毒!”“我心肠毒?

”我嗤笑一声,“比起你们亲手撕碎女儿的前程,我这算什么?放心,这才刚开始。

”我话音刚落,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汽车引擎声,有嘈杂的人声,

还有……警笛声?我爸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我也看了过去。破旧的院门外,

停着两辆警车,一辆印着“都市快报”LOGO的采访车,还有几辆普通的黑色轿车。

一群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在警察和几个穿着行政夹克、表情严肃的中年人陪同下,

正朝我家大门走来。走在最前面的女记者,短发干练,正是和我通过电话的刘薇。她旁边,

是我们县教育局的局长,我认得。还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肩章显示级别不低。后面跟着的,

居然是我们高中的王校长和我的班主任***!他们脸色都很难看。阵仗之大,

远超我的预期。看来,这把火烧得够旺。我爸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声音都变了调:“警……警察?记者?他们……他们来干什么?”我妈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死死抓着喻杰的胳膊:“完了……完了……全完了……”喻杰更是面无人色,抖得像筛糠。

我平静地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走到门边。在门外那群人即将敲门的前一秒,

我拉开了门。刺眼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话筒争先恐后地伸到我面前。“喻燃同学!

我们是都市快报的记者!请问你的北大录取通知书真的被家人撕毁了吗?”“喻燃同学,

我们是省教育厅的!你的情况我们高度重视!请放心,你的入学权利不容侵犯!

”“喻燃同学,我们是县***的!接到报案,来了解情况!请你如实陈述!

”七嘴八舌的声音涌来。我站在门内,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脆弱。

“是我报的案。”我清晰地说,目光越过记者,看向脸色煞白、抖如糠筛的我的父母和弟弟,

“我的北大录取通知书,昨晚八点左右,在我家客厅,

被我父亲喻建国、母亲张桂花、弟弟喻杰,三人共同故意撕毁。碎片还在桌上,

作案工具浆糊和刷子也在。”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所有的镜头,

瞬间转向了客厅里那三个如遭雷击的人。我爸喻建国,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

此刻在镜头和警察的注视下,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我妈张桂花,

刚才还在哭嚎,现在直接吓傻了,瘫坐在地,

只会重复:“不是……不是故意的……我们没想……”我弟喻杰,更是缩成一团,

恨不得钻进地缝,眼神里全是惊恐。闪光灯对着他们疯狂闪烁,记录下这狼狈不堪的一幕。

“喻建国先生!张桂花女士!你们为什么撕毁女儿的北大录取通知书?”“喻杰!

你作为弟弟,当时是什么心态?”“你们知道这是违法行为吗?

”记者尖锐的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过去。教育局的局长脸色铁青,对着我爸妈厉声道:“胡闹!

简直是无法无天!喻燃同学是全省的骄傲!你们这是在毁孩子的前程!是在犯罪!

”王校长和***痛心疾首:“喻燃家长!你们糊涂啊!喻燃保送北大,

是我们学校、我们县的光荣啊!你们怎么能……”警察走上前,亮出证件:“喻建国,

张桂花,喻杰,请跟我们***出所,配合调查!你们的行为涉嫌故意毁坏公私财物,

以及严重侵害未成年人受教育权!”冰冷的“请配合调查”几个字,彻底击垮了我爸妈。

我爸身体晃了晃,被一个警察扶住。我妈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警察同志!我们错了!

我们真错了!我们粘!我们粘好还不行吗?”她连滚爬爬地扑到桌子边,

抓起那些碎片和胶带,手抖得根本拿不住东西。“晚了。”刘薇记者举着话筒,

声音冰冷而清晰,穿透我妈的哭嚎,“毁坏大学录取通知书,性质极其恶劣!

这不是粘回去就能了事的!喻燃同学的合法权益,必须得到法律的保障!”混乱中,

我安静地站着。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看着上一世将我人生撕碎的“家人”,

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一个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

走到我面前,态度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喻燃同学,你好。

我是北大招生办公室的张主任。我代表学校向你郑重承诺:你的录取资格,坚如磐石。

这张通知书,”他指了指桌上那堆狼狈的碎片,“只是形式。你的学籍信息已录入系统,

报到流程不会受任何影响。

出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正式文件递给我:“这是学校为你开具的电子录取证明及情况说明函,

具有同等法律效力。同时,鉴于你的特殊情况,学校决定提前启动‘燕园助飞’计划,

全额资助你本科四年的学费、住宿费,并提供最高额度的生活补助和助研岗位。”他的话,

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爸妈心上。全额资助!最高补助!这意味着,

他们最担心的“钱”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撕毁通知书的行为,

在北大官方眼中,是何等的荒唐和不可饶恕!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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