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死死裹缠住每一寸感知。肺叶在无声尖叫,
徒劳地挤压着,却榨不出一丝救命的空气。灼热的气浪***着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楚,
每一次挣扎都像是撞在无形的铜墙铁壁上。死亡不是温柔的沉眠,
而是一场暴烈而绝望的窒息。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沼里沉沦、溃散……“呃!
”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回了现实。江逾白剧烈地喘息,
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将大量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狠狠灌入烧灼的肺部。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冷汗浸透了昂贵的真丝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用力按压在自己的喉结下方——那里一片平滑,
没有任何绳索勒过的狰狞痕迹。只有年轻皮肤下,脉搏在指尖下疯狂地、充满生机地搏动。
咚。咚。咚。清晰得震耳欲聋。视线由模糊的晃动渐渐聚焦,刺入瞳孔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不是那间被浓烟和烈焰吞噬的、堆满剧本和奖杯的顶层公寓,也不是医院冰冷的白色。
这里……奢华,空旷,带着一种样板间式的冷感。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无声地铺陈到天际线。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暴力打碎的镜子,
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扎进脑海。最后定格的一幕,是浓得化不开的、带着焦糊气味的黑烟,
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浓烟中轮廓模糊,只有那双眼睛,隔着防烟面罩的透明视窗,
清晰地映出来——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往无前的决绝,
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星火。一只冰凉的手颤抖着,将一个沉重的氧气面罩用力塞进他手里。
然后,是身体被猛地推开的力道……那个模糊的身影,那双眼睛……江逾白猛地掀开被子,
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瞬间窜遍全身,
却奇异地压下了心脏狂乱的悸动。他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玻璃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年轻,锐利,带着未经世事磋磨的锋芒。这张脸,
分明是十年前,他刚刚在影坛崭露头角、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是梦。重生?
这个荒谬的念头带着冰冷的真实感,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确认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探照灯,
锐利地扫过这间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顶层公寓。奢华,却毫无生气。最终,
视线死死钉在床头柜上那个造型简约的电子时钟上。
荧绿色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202X年,10月17日。距离那场吞噬一切的顶层火灾,
还有整整三个月零七天。三个月零七天……江逾白闭上眼,用力捏了捏发胀的眉心。
前世最后时刻那灼热的窒息感、浓烟呛入气管的剧痛,
还有那个在绝望中向他伸出手的身影……混杂着混乱的重生眩晕感,在他脑中翻江倒海。
他需要一杯咖啡,浓得像墨汁一样的黑咖啡,来压住喉咙深处泛起的腥甜和混乱。
他拿起内线电话,指尖按在呼叫管家的按键上,动作却骤然停顿。一个念头,
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迷雾,清晰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击中了他。
那个在浓烟中递给他氧气面罩的人……那个模糊却刻骨铭心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沉重,缓缓移开管家键,按下了另一个标记着“助理”的内线号码。
“嘟…嘟…嘟…”听筒里的忙音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电话被接通了。“江先生?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职业化的恭敬,
隔着听筒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谨慎,像怕惊扰了什么。
江逾白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不是幻听。不是前世死亡边缘的幻觉。就是这个声音!在浓烟滚滚、世界崩塌的最后一刻,
就是这个声音,穿透了死亡的喧嚣,带着不顾一切的颤抖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戴上!快!戴上它!”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她!
那个他前世甚至叫不出名字、只在模糊记忆中留下一个轮廓的“小透明”!“江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小心,
将他从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中拉回。江逾白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
带着一种刻意的、因压抑翻涌情绪而显得过分冰冷的平静,甚至有些生硬:“送杯咖啡上来。
现在。”他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个字,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被重重地放回座机,
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面朝着落地窗外那片虚假繁荣的灯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肋骨,
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来消化这足以打败一切认知的重逢,
来平复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汹涌情绪——那是混杂着重生震惊、前世濒死的恐惧,
以及对那个声音主人难以言喻的巨大感激和一种……急切的、想要确认的冲动。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地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终于,
轻微的、几乎被厚实地毯完全吸收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着,
是两声极轻、极谨慎的叩门声。笃。笃。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门内的猛兽。
江逾白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厚重的雕花木门上。“进。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清晨微凉的空气。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外面套着一件同样旧旧的深色开衫,
手里稳稳地端着一个白色骨瓷杯。微卷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她的脸很小,五官清秀,
但带着一种长期的、无法掩饰的疲惫感,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林晚。
江逾白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陌生的、却又带着宿命感的味道。前世,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甚至从未真正进入过他的视线范围。
她只是团队里一个沉默的、模糊的背景板。此刻,这个背景板却带着他前世生命的重量,
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林晚微微垂着眼,目光谨慎地落在脚下的地毯上,脚步轻得像猫,
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她将骨瓷杯轻轻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动作一丝不苟,
杯碟没有发出一丁点碰撞的轻响。“江先生,您的咖啡。”她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平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江逾白没有立刻去碰那杯咖啡。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林晚身上,带着审视,
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她放下咖啡后,
双手下意识地在身侧攥紧了开衫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是一种竭力维持表面平静的姿态,身体却诚实地泄露着紧张。她的呼吸很轻,
但江逾白敏锐地捕捉到那细微的起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怕他。
这种认知清晰地浮现出来。江逾白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终于伸向那杯热气袅袅的咖啡。
骨瓷杯壁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他端起杯子,凑近唇边,浓郁的咖啡香气钻入鼻腔。然后,
他浅浅地啜饮了一口。苦涩醇厚的液体滑过舌尖,滚入喉咙。味道……其实很标准。
甚至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对于一个经常熬夜、随时待命的助理来说,这杯咖啡无可挑剔。
然而,就在林晚以为任务完成,身体微微放松,准备无声退开的那一刹那——“太甜。
”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在地。江逾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质感,
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林晚准备后退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她倏地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着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江逾白。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是偏浅的琥珀色,
此刻因为猝不及防的错愕和难以置信而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江逾白居高临下的身影,
还有一丝迅速掠过、几乎无法捕捉的茫然和……委屈?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杯纯粹的黑咖啡,怎么可能甜?
江逾白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咖啡杯重新放回桌面,骨瓷杯底与桌面接触,
发出一声清脆却并不刺耳的“叮”响。他没有看林晚,目光落在杯口氤氲的热气上,
声音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重做。不加糖。温度再高两度。
”命令下达得毫无转圜余地。办公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林晚站在原地,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苛责冻僵了。她看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
又看了看江逾白线条冷硬的侧脸。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咖啡微弱的香气在无声弥漫。终于,
她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没有发出任何疑问或辩解的声音。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重新端起了那杯被判定为“太甜”的咖啡。“好的,江先生。”她的声音更低哑了一些,
像被砂纸磨过。她端着杯子,转身,脚步比进来时更轻、更快,几乎是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直到确认那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尽头,江逾白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他缓缓靠向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目光却并未离开那扇紧闭的门,深邃的眼底,
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拿起桌面上一个造型极简的平板电脑,指尖轻点几下,
调出了连接一楼厨房的实时监控画面。高清的屏幕亮起,映出厨房一角的景象。画面里,
林晚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流理台前。她先将那杯“太甜”的咖啡小心地倒进水槽,
水流声在安静的监控里显得格外清晰。然后,她重新拿出咖啡豆罐,拧开盖子,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舀出豆子,仔细地称量,不多不少,
精准得像个实验室研究员。研磨机低沉的嗡鸣声透过平板隐约传来。
她的动作并不算特别娴熟,带着一种新手特有的谨慎,甚至能看出一点点笨拙。
但她非常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步骤,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灯光打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也清晰地映照出她眼底那片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青影。江逾白静静地看着屏幕。
冰冷的电子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平板边缘,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看着她因为研磨咖啡豆而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热水注入滤杯时屏住呼吸的模样,
一口冷气、飞快地把手指缩到唇边吹气的细小动作……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悄悄爬上了江逾白紧抿的嘴角。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那双一直紧盯着屏幕的、幽深的眼眸里,冰冷的审视和探究,在不知不觉中,
悄然融化了那么一丝丝。他低低地、近乎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纵容的意味:“笨。
”---巨大的摄影棚像一个被抽干了空气的密封罐头,闷热而嘈杂。
强光灯如同无数个小太阳悬在头顶,毫不留情地炙烤着下方的一切。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化妆品特有的甜腻气息,还有各种布景材料散发出的淡淡粉尘味。
林晚抱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器材箱,像一只误入丛林的小兽,
在布景、轨道车和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员之间艰难穿行。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
浸湿了鬓角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黏在脸颊上,带来一阵阵刺痒。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不让箱子里的昂贵设备受到丝毫磕碰。她的目光,
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飘向场地中央那个绝对的光源所在——江逾白。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
站在一个搭建好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布景中,正与导演低声交谈。
强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如同精心雕琢的塑像,每一寸线条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而疏离,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天生的气场。几个主演围在他身边,
姿态谦逊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他是这个片场的核心,是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林晚垂下眼,抱着箱子加快了脚步,
试图尽快把自己这个不起眼的背景板从这耀眼的光圈边缘抹去。然而,
就在她即将成功隐入一堆道具箱后的阴影时——“Cut!
”导演洪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整个片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阿阮!”导演皱着眉,
目光锐利地投向站在江逾白斜对面的年轻女演员,声音透着不满,“情绪!情绪还是不对!
我要的是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绝望和崩塌感!不是让你皱眉头掉两滴眼泪就完事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心碎?什么叫世界毁灭的感觉?”被点名的女演员阮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嘴唇微微颤抖着,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来。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声音带着哭腔:“导演…我…我再试试…”“再试?
”导演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更加不耐,“这都第几遍了?整个剧组的时间都在陪你耗!
感觉!我要的是感觉!不是技巧!”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先休息十分钟!
阿阮你好好找找状态!其他人原地待命!”导演的训斥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片场。
阮薇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捂着脸匆匆跑向自己的休息区。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抱着沉重的箱子,正小心翼翼地贴着布景边缘移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只想快点把东西送到指定位置,然后找个角落待着。然而,
就在她经过江逾白休息椅附近时,一道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毫无预兆地锁定了她。
是江逾白。他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导演的交谈,
正姿态闲适地靠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专属休息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复古的打火机。
火苗在他修长的指间明明灭灭,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并没有看阮薇离去的方向,
也没有理会片场压抑的气氛,他的视线,穿透了人群的缝隙,
稳稳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林晚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
让林晚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器材箱,
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下一秒,江逾白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却清晰地穿透了片场的嘈杂,精准地落到林晚耳中:“林晚。
”被点到名字的林晚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她抬起头,
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惶恐。她?在这种时候?
江逾白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慌,他将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声合上盖子,
随手丢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他微微抬起下巴,朝着阮薇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个充满了冰冷仪器布景的“实验室”中心点了点。“去那里站着。”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林晚彻底懵了。她抱着箱子,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去……站到拍摄区中央?
为什么?她只是个助理啊!片场所有人的目光,因为江逾白这突兀的指令,
瞬间从阮薇那边转移到了她身上。那些目光充满了好奇、探究、疑惑,
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箱子放下。
”江逾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催促。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林晚几乎是机械地执行着命令。她僵硬地弯下腰,
将沉重的器材箱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的地毯上,动作慢得像被按了慢放键。放下箱子后,
她直起身,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她看向江逾白,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询问。
江逾白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命令只是让她去倒杯水一样平常。
他微微侧过脸,
对旁边一个同样有些发愣的副导演助理吩咐道:“给她讲一下这场戏的背景和角***绪。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副导演助理猛地回过神,连忙应声:“啊?哦!好的江老师!
”他快步走到林晚身边,语速飞快地、带着职业性的流畅开始讲解:“是这样的,
这场戏是女主角发现她最信任的导师、也是她暗恋多年的人,
其实一直在利用她的研究成果进行非法实验,甚至准备牺牲她来掩盖真相。
情绪核心是信仰崩塌和极致的痛苦绝望……”林晚被迫听着,耳朵嗡嗡作响,
副导演助理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进来,模糊不清。
“背叛”、“利用”、“牺牲”、“绝望”……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石头砸进她混乱的脑海。
她根本不懂演戏!为什么要让她站在这里听这些?她下意识地看向江逾白的方向,
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江逾白却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袖口精致的铂金袖扣,
姿态闲适得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默剧。他微微抬眸,
视线掠过林晚写满惶惑和抗拒的小脸,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听懂了?”副导演助理讲完,看着林晚依旧茫然失措的表情,
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只能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懂?她懂什么?她只觉得荒谬和难堪。“好,
那……准备一下情绪?”副导演助理也有些不确定,试探着说。准备情绪?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站在刺眼的灯光下,站在冰冷的、陌生的布景道具中间,
四面八方都是审视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推上舞台的小丑,手足无措,
只想立刻逃离。巨大的压力和莫名的委屈感汹涌而来,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一层薄薄的水汽不受控制地迅速弥漫开来,视线变得模糊。她死死咬着下唇,
拼命想把那不合时宜的眼泪憋回去,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可越是想控制,
那股酸涩感就越是汹涌,泪水在眼眶里越聚越多,倔强地打着转,眼看就要决堤。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极淡的烟草味。
林晚模糊的泪眼只看到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停在自己面前咫尺之处。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头顶传来江逾白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她混乱的耳朵里:“不会哭?
”林晚浑身一颤,泪珠终于不堪重负,滚落下来,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冰冷的湿痕。
她不敢抬头,死死地盯着那双昂贵的皮鞋尖。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的触感干燥而稳定。林晚被迫抬起头,
猝不及防地撞进江逾白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像是蕴藏着一整个风暴过后的海,
表面平静,深处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暗流。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狼狈哭泣的倒影。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带着一种灼热的压迫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整个片场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动作,
瞪大了眼睛看着场地中央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影帝江逾白,正捏着他那个小助理的下巴,
距离近得暧昧丛生。江逾白仿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他的目光牢牢锁着林晚泪眼朦胧的双眼,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带着薄茧的指腹,
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却又异常精准的力道,轻轻落在了林晚被泪水濡湿的眼角下方。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微凉的、沾着泪水的皮肤。林晚的身体猛地僵住,
像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被他触碰的那一小片肌肤瞬间蔓延至全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江逾白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缓慢地,
顺着她湿润的脸颊,向下移动了一寸。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又像是在描摹一道易碎的泪痕。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如同情人间的耳语,
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和安抚的魔力,清晰地传入林晚被泪水模糊的感官:“看着我。
”“想象一下……你视为生命支柱的东西,在你眼前……亲手,被最信任的人,
一寸寸……碾碎。”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敲打在她脆弱的心弦上。
“那种痛……是连呼吸,都会扯着心脏……抽痛。”他的指腹停留在她脸颊上,微微用力,
像是在强调那“抽痛”的感觉。林晚被迫仰着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
只剩下江逾白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
穿透了她所有的抗拒和恐惧,直抵内心最深处那些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角落。
……碾碎……抽痛……一些模糊而久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母亲病床前空洞的眼神,
父亲离世时冰冷的指尖,亲戚们推诿责任时冷漠的嘴脸,
为了弟弟高昂医药费四处奔波碰壁的绝望……那些被生活反复捶打、早已结痂的痛楚,
此刻被江逾白精准而残忍的话语,粗暴地撕开了伪装。委屈,不甘,
深埋的疲惫和孤立无援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死死咬住的嘴唇。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顺着脸颊疯狂地滚落,砸在江逾白停留的指腹上,
也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不再试图控制,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肩膀抑制不住地***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被泪水彻底淹没,
里面盛满了被唤醒的、真实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破碎感。她看着他,泪水模糊的视线里,
江逾白的身影似乎也晃动了一下。他的眼神似乎在她崩溃的瞬间,
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微光,快得如同幻觉。周围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强光灯,
布景,无数道震惊、探究、甚至带着点暧昧揣测的目光……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林晚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得近乎虚幻的脸,
和他指腹传来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微凉触感。那触感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将她从汹涌的情绪漩涡中短暂地拉出,却又将她更深地拖入另一种眩晕的失重感里。
江逾白看着眼前这张被泪水彻底冲刷的小脸,
看着她眼中汹涌而出的、毫无保留的破碎和悲伤。那悲伤如此真实,如此沉重,
几乎要灼伤他的指尖。他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力道不自觉地、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瞬。片场依旧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
将场地中央这奇异的一幕永远封存。只有林晚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深秋的夜雨,来得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
豆大的雨点起初还只是稀疏地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很快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模糊而冰冷的灰白水汽之中。车灯的光柱穿透雨帘,
也只能照亮前方短短一截湿漉漉的路面。黑色的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江逾白靠在后排宽大的座椅里,闭目养神。
一天的拍摄加上几个临时安排的媒体采访,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绪消耗让他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疲惫。他微微侧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
遮住了部分英挺的眉骨。林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身体微微蜷缩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侧着脸,安静地望着车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的霓虹光影。车内很安静,
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发出的单调声响。不知是暖气太足,
还是白天在片场那场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耗尽了心力,
林晚只觉得一阵阵难以抵抗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窗外的灯光和雨丝在她眼中渐渐融合成一片流动的光晕。
身体的本能让她在彻底沉入黑暗前,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她的头,在无意识中,
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朝着冰凉的车窗玻璃歪倒过去。
就在她的额角即将贴上冰冷坚硬玻璃的前一秒——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歪倒的侧脸。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让陷入昏沉边缘的林晚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骤然绷紧,
猛地扭过头。江逾白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
如同寒潭映月,清晰地映着她瞬间惊慌失措的脸。他的手依旧保持着托住她脸颊的姿势,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稳定热力。“江…江先生?
”林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惊吓,心跳如擂鼓。江逾白没有立刻收回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车厢内光线昏暗,
但他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